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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这霍府乃是明州城中第三号富贾人家,主营丝绵、药草、香料 ,铺子田产须以千百计。虽高门大院,人来人往,却是各司其职,而闻人椿只消顾好那条小白狗便能轻轻松松打发过一日。

  如今掌管内院的是二娘,因其尊文守礼,故而内院礼数周全。闻人椿一懵懂新人入府,几乎不曾受到刁难,不论是年纪相仿的女使,还是老持稳重的婆子,都称她一句“小椿”。

  唯二称得上遗憾的,是她五日没有瞧到外头天地了。

  处处是墙,墙上又有青瓦,唯有长出一对翅膀才能飞出自在吧。

  “啧啧啧,四娘这回算是看走眼了。花重金将你买入霍府,谁想你竟是日日朝天发呆,白占我霍府的吃穿用度。”来人手上把玩着刚从铺子里捎回的新玩意儿,见闻人椿傻愣愣坐在院子里,直接敲于她脑门之上。

  闻人椿定睛一看,竟是只翠绿如水的玉狗,难怪敲得她生疼生疼。

  她扶额揉了两记,埋着头,不敢瞪,不敢骂。谁让那是霍家二少爷,霍老爷和二娘心尖上的儿子。

  “没意思,早知就不该让你知道我是谁。”

  你穿得这般好,脾气这般骄,傻子才瞧不出你是谁。闻人椿心中一片腹诽。

  这便是在霍府的另一处不妙,无处吐真言。

  霍钰瞧着没劲极了,连连摇头:“你这样总是憋着不言语,莫不会憋成哑巴吧。”

  “少爷放心,不会的。”语气僵硬得好像被一等木匠削过的树桩。

  霍钰低低地“呵”了一声,他仰倒在石椅上,两只手肆无忌惮地垂向地面、随意晃荡。那日的焦阳就照在他鼻尖,沿着挺拔轮廓点亮整张脸。

  立在他身后的闻人椿静静地看着,心想——无论如何,这辈子了结以后定要向阎王死死讨告,怎么着都得求一个少爷的出身。

  “怎么又不言语了?”

  言什么?语什么?闻人椿抿了抿嘴。

  “唉,我瞧你对畜生说的话都要比对我说的话多了。”

  “少爷也不必自轻。”

  “我!我这是自轻!?在你心中,我同狗一般?算了,你还是别开口,开口就给我添堵。”

  似是说错话了,至于发火至此吗,闻人椿气馁地垂下头。

  “真不晓得还琼喜欢你哪一点。”

  “还琼姑娘是爱屋及乌。”她开口前斟酌了一回,开口后反思了一回,应当没有出错。

  “哼,脑袋里还算有点东西。”霍钰终于满意。不过他有其他事务在身,耽搁不了许久,没法继续教化眼前这块树桩。

  “少爷,你的玉狗 ……”闻人椿追了上去,既是细心 ,也是怕霍钰将玉狗丢失赖在她身上。如今二房同四房只剩表面薄薄一层维系,她可不想成那炮仗,烧起两房的怒火。

  霍钰没想这么深,他背着身大手一挥:“送你了。”

  这算是无事献殷勤吧。

  接下来就要非奸即盗了?

  霍钰不必回头都知她在想什么,懒懒散散地添了一句:“安心收着,少爷我是爱屋及乌、再及乌。”

  第5章 主子

  小白狗不知在地上舔了什么怪东西,一整个晌午都“咕噜噜、咕噜噜”低声唤个不停。它眼皮耷拉着,难得让闻人椿起了怜爱之意。

  “求求你了,千万别出事啊。”闻人椿将它抱在膝盖上,一只手贴着它后脑勺,轻轻安抚。她才给它喂下药,只求速速转好,别教旁人看出猫腻。

  小白狗不懂闻人椿的紧张兮兮,越叫越凄凉,闻人椿的整颗心都像是被悬吊了起来。不行,若是小白狗出了事,四娘定然大怒,保不准会拿霍府家法处置她,到时许还琼亦会伤心不已,霍钰还怎能顾及她这个下等女使。

  大抵是忧虑过重,闻人椿觉得自个儿都有些头晕脑胀。

  廊上传来一排急促的脚步声,夹杂着细而尖的女声,闻人椿向外偏过耳朵,发现是四娘的贴身女使正边骂边啐,她激昂万分,想必唾沫星子又飞得到处都是。

  “不过是个戏班子里甩甩水袖的,吃了熊心豹子胆,竟敢将老爷缠入裙下。也不瞧自己是什么不得体的出身,淤泥里头来的杂种玩意,妄想飞上枝头的癞□□。”辱骂完了,女使又柔下声音劝四娘,“娘子您也别费心,老爷早已许诺您是他最后一位娘子,想必这回顶多又是费些银两罢了。”

  四娘许是气着了,一度没有开口。

  如此看来,沈蕉得逞了。

  她已到了黄花年纪,即使现在没有,很快也有新人跳出,到那时,人比她腰肢柔软、嗓音亦可羞红黄鹂鸟,她就只能卡在台阶上不上不下。所以她等不及了,不再巴着脸面、不再抱有劳什子旖旎幻想,只想在眼前找个踏踏实实的依靠。哪怕他年事略高、满身铜臭、府上妻妾虎视眈眈,她也认了,总归下半生是不愁吃穿、不必漂泊了。

  不过闻人椿仍是担心。

  且不计卧床的大娘、皈依的三娘,二娘和四娘怎么可能会让沈蕉轻轻松松入府。那霍老爷虽看似贪乐无度,可到底是生意场上的大人物,绝不至于为一个无财无势的红颜随意冲冠。

  难啊。

  闻人椿心里想着,嘴上也跟着说了出来。

  这便是她与沈蕉的不同。

  有了从前遭人舍弃的经验,沈蕉深知想要摆脱下等蜉蝣的身份并不如表面那般容易。

  可她必须摆脱,否则不如被天雷劈死来得爽快。

  她这回筹谋得很详尽,先是让闻人椿要来霍老爷的行踪喜好,再时不常地假作偶遇,偶遇时必需受人为难,此后才能让霍老爷出手、慷慨施以恩惠。待男有情、女有意,沈蕉便拿出从临安城花小姐闺房里夺来的宝贝,让霍老爷老树开新花,享尽鱼水的欢愉炙热。

  霍府迎五娘的消息不胫而走。

  闻人椿明显感觉到四娘身边的女使、婆子待自己愈发冷淡了,而四娘更有五六日没遣人来抱小白狗。